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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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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兇

席任起身時低著頭, 門外那兩個士兵聽到命令走了進來,齊齊看向瞿千岱等待指示。

李昭大氣不敢喘一聲,隱晦地問瞿千岱要把他安排到哪去, 雖然那些有關席家的消息還沒傳到這,但現在再送他回會議廳也不大現實。

中心塔的走廊中一片寂靜, 幾乎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方才席任說的每一句話瞿千岱都記得很清楚。

短暫起伏之後他的嘴角變成平靜的直線, 他說:“找幾個人看著他去一趟席宅, 把那份文件的摹本拿過來。”

“我不會做什麽無謂的舉動的, 雖然是廢話,但你沒必要這麽提防著我。”席任自嘲一笑。

他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從容, 仿佛還是以前那個聲名顯赫的席任。瞿千岱這個人對政敵一向心腸硬, 該下狠手的時候從不心軟。

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他開口道:“如果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那我希望你做一個心理準備。”

他起先沒有言明,直到話音落下, 前面的人停下腳步愕然轉身,模糊的身影帶上倉促。

“什麽心理準備?”席任的瞳仁裏是異樣的色彩, 來自血脈的鏈接讓他的心臟突然開始狂跳,像是什麽不祥的預兆。

正如他帶給瞿千岱的消息,現在瞿千岱也要還他一份。

高大的alpha站在房間門口沒有移動, 他微微頷首,半張臉隱沒在門框投落的陰影裏,教人看不清神色。

他說:“不管我們有沒有派出人員追捕,席明函大概率會死。”

——

顛沛了一路, 輾轉各種工具,甚至是實驗體坐騎, 席明函和席邈終於被藍鱗實驗體帶離危險地段,但也和其他席家人失去了聯系。

常年處在中心城不外出的人對外界的了解只停留在紙面,席明函難得從心裏生出幾分不安,不過既然已將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盡數托付,那他也只能按照L先生的指令來行事。

藍鱗實驗體本事不小,但不常說話,給他們提供的信息也不多。如果不是他們主動發發問,那這實驗體和木頭也沒什麽區別。如果林章在場,那麽他會發現,這個實驗體的體型和說話的語調都和當初那位消失在監控探頭中的許先生十分相似。

離開中心城後這一路上沒出什麽岔子,席明函順利來到了造神計劃最大的實驗基地。

他滿腔雄心壯志,以為這片聯盟帝國接壤的灰色地帶會成為他東山再起的完美地基。

“L先生什麽時候來見我們?”房間內席明函來回踱步。他已經被晾在這有一會了,除了這個一言不發的實驗體和像是被抽了魂一樣的席邈,沒有旁人來到這裏。

實驗體無機質的眼珠轉了轉,豎瞳筆直落下偶爾翕張,他幹巴巴地說:“先生、說、馬上到。”

得到答覆的席明函勉強冷靜下來,席邈擡起眼皮看了眼父親的神態,頓覺無聊透頂。

大概過了幾分鐘,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L先生依舊帶著那張面出現在門口,實驗體恭敬地為他開門,將頭顱低下近乎貼近胸膛。席明函看著它們的臣服眼裏透出不易察覺的狂熱,可以號召一切權利正是他所向往的、渴求的。

L先生很高,從上而下睨著一個人的時候帶著難以忽視的威脅氣息,他的視線輕飄飄掃過席明函,最後落在席邈身上。

不同於父親的客氣,席邈懶得擡頭和這位大名鼎鼎的L先生多打交道。當初他奉席明函的命令私下出境參加“樂園”的晚會,見到了許多與造神計劃有關的人。

那晚上的血腥盛宴對他這樣的新人來說實在有些超出接受範圍,哪怕旁人已經狂歡到忘乎所以,他仍是惡心想吐,因此現在席邈對眼前這位L先生也沒什麽好感。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或許比兄長還要懦弱無能。畢竟席任敢違抗席明函的命令擅自在雲泆的事情上做手腳,讓帝國那邊收到錯誤的情報,以至於鬧出大烏龍,而他最大的反抗不過是將那一件拍品做成首飾招搖過市。

每當看見兩塊玉石做成的戒指,他就會有詭異的快感,一種不成型的、極為幼稚的報覆欲。

席明函此時喋喋不休,他向L先生闡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要如何利用那些實驗體和餘下的裝置反擊,如何與帝國聯手奪取兩國的至高領導權。

L先生的反應卻不似席明函預期的那般配合,他的左臉被面具完全罩住,剩下的右眼透出幾分渾濁,與外面的皮囊不甚相符,甚至有些說不出的違和。突然,他的嘴角上揚,咧開一個巨大的笑。

“席明函,把你的命交到我手裏,或許會成為你做過的最蠢的決定。”L先生淡淡開口,他的聲音讓面前的父子兩人都陷入了震驚。

席邈終於擡起頭,他睜大了眼,不明白面前青年的軀殼為何會發出蒼老的人聲。席明函更是脊背一涼,像是被什麽東西制住了一般瞬間僵硬。

“很意外嗎,”L先生笑出了聲,“也是,都到這時候了,我就讓你做個明白人吧。”

下一秒,皮肉綻裂的聲音自L先生後背響起,無人看見之時,他頸後那道淡淡的縫合線猛然崩裂。明明皮膚都裂開了一個豁口,卻沒有任何血水流出,取而代之出現的是更加蒼老的皮膚。

外層年輕白皙的皮囊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下去,最後飄飄蕩蕩變成一張薄皮墜落到地上。

金屬面具撞擊地板發出“鏗”的一聲,席明函只看見眼前那道身影快速變矮、變得佝僂,最後停留在一個老人的模樣上。

孟思蘭嘴角帶著很淡的笑意,從容對上席明函震驚到無以覆加的眼神,他說:“當年你們策劃那起爆炸案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今天。”

“二十六年了,我一刻都不敢忘記。”

瞿千岱帶兵出現時的慌亂都比不上此刻的萬分之一,席明函當了一輩子的上位者,面前的老頭明明比他矮上一截,但他的身體仍控制不住地打顫。

他不會愚蠢到到現在都不明白孟思蘭和所謂的L先生是同一個人,但內心的僥幸仍不甘就此落幕,催促著他發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們不是合作關系嗎?我已經按你的要求把文件交給了你,你也知道,當年那件事和我沒有關系。”

孟思蘭儒雅依舊,他收起笑,面無表情沖藍鱗實驗體比了一個手勢。

隨之而來的是席明函噴濺而出的血。猩紅噴射落到呆滯的席邈的臉上,被劃開喉嚨的席明函只能發出嘶啞的“嗬嗬”聲。

面前的一切開始天旋地轉,躺在地上的不再是一個人,反而成了一灘散發著腐臭氣息的爛泥。

孟思蘭背對著地上痙攣抽搐的身軀沒有回頭,他知道那人還沒這麽快斷氣,平靜淡然開口:

“你難道以為從文件上抹去自己的痕跡就完全了嗎?這份文件我向所有知情者索要過,但你們每一個都是那麽的愚蠢,每一個都急著撇清自己。”

孟思蘭的面色染上猙獰,良久他嘆了一口氣,似悲傷似惋惜,又帶著寫不易察覺的懷戀,“人類真是可憎的物種。”

“所以我會書寫你們的結局,而你們要做的——就是接受。”

席明函瞪大眼睛,血絲侵占整個瞳孔,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手,孟思蘭的話語像魔咒一般在他耳邊縈繞不散。

藍鱗實驗體見狀立即彎腰,將手中的手杖遞給孟思蘭。

孟思蘭接過,輕撫過表面的寶石,手杖底端的平整處立即變成了一根充斥著綠色液體的針管。

主導者面不改色地將它插入了地上之人的喉管,綠色的液體悉數鉆進深邃的傷口,那擡起的手也驟然迎來落幕。

光影交疊,高聳手杖的頂端嵌著一塊寶石,筆直落下的手杖像審判之劍,消滅虬結扭曲的欲望。

孟思蘭不知離去了多久,手杖搖搖晃晃倒下,地上只剩一堆不知姓名的白骨,摞起時宛若墳塋。

——

提案一經通過就被傳送至北境,雲泆馬上將任務分派下去,馬不停蹄準備出發的事宜。

所有士兵正響應號召集結,其中不乏一些沒見過世面的新兵。前段時間北境一直風平浪靜,如今終於有事可做,他們也打起了精神。其中有人悄悄往隊伍前面瞟,卻沒有從長官那邊看見雲泆。失望略過,他們也只能低下頭專心列隊。

而此時雲泆剛收到來自瞿千岱的文件摹本,心頭正激蕩難止。

這件事別說是他,就連陸兆興和其他的將領都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瞿千岱的訊息沒有附上太多言語,雲泆自能理解這一切。

當初在涉及玉夫鎮的事情上他們很早就發現了古怪,一個普通的小鎮為何從政府的檔案資料庫裏找不出一點完整的文件亦或是記錄,就算稍有年代丟失了一些也不至於如此。

尤其是關於那場爆炸案,相關的資料尤其少。瞿千岱身為當事人曾深入調查過,但知曉內情的人對此諱莫如深,不願透露一點。

隨著時間流逝,那些人一個個死去,此後更是難以查證。

而當所有人都已經說服自己那只是場意外時,這份突如其來的文件卻道明了所有。

大抵是為了讓L先生滿意,因此這份文件席明函又添加了許多細節。關於這場爆炸是誰策劃的,如何策劃的,以及具體執行情況和原因,皆被一一闡述。

二十多年前,連席明函都還未走進聯盟的中心決策圈,因此他就算在其中也只是從犯而非主謀。至於那些主要的策劃者,不知是不是巧合,都在卸任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了人世。

正如邱謂之當年的猜測,這場爆炸案並非意外,而是謀殺。策劃的原因更是坦率直白,只因醫援帶隊的蘭覓教授想要插手早期的造神計劃,礙了某些人的眼。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成了這些人的眼中釘,而掃去障礙最快的方法就是死亡。任何品性的人都不足以信任,死人卻會永遠保守秘密。

雲泆的身體不禁顫抖,他放下打印出的文件,手指不受控地攥在一起。

聞牧遠眼裏閃過心疼,輕輕攬住了他。

這份文件幾乎在大聲昭示著雲泆猜想的正確。

他一直以來憎惡、痛恨的對象——正是溫和慈善的孟教授,他的老師,他最為敬重的師長。

矛盾的情緒交織,雲泆的信息素有些淩亂,但他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擔心信息素失控會傷害到其他人。

標記相連的alpha敏銳感知到他的情況,悄然釋放出一縷信息素覆上他的腺體,那像是一張溫柔的手掌,撫平了一些躁動不安的情緒。

雪柏的到來給了青藤依仗,雲泆舒出一口氣緩緩松下了肩膀。

良久,他恢覆平靜,擡眸看向屋內的軍官:“事已至此,目標很明確了,任務過程中發現孟......思蘭,即刻緝拿。”

“如有反抗,就地擊殺。”

眾人點頭回應,雲泆又問陸兆興道:“軍隊那邊怎麽樣了?”

陸兆興面色凝重:“已經集結完畢,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發。除此之外謝上校他們也會提供空中援助,因為實驗體的特殊性,南境那邊周希派了程風過來,順便捎帶上了秦羽。”

雲泆點頭,一點時間的間隙又讓他想起麗薇那通急訊。

麗薇當時語氣帶著憂傷,只簡短地將帝國那頭的情況敘述了一遍。跨國通訊不易,頻道內雜音很多,因此雲泆實現開啟了錄音,反反覆覆聽了很多遍。他聽得仔細,加上多年的經驗,一下就發現麗薇話裏還藏著話。

某些時刻,當說到那幾個散落在話語間的字時,她的語氣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這也是傳遞訊息方式的一種,最後將一切拼湊起來,雲泆得到了答案:

“我們一切安好,。”

麗薇說出這幾個字的時間正是在闡述因加動亂時,因此雲泆猜測他們的通訊頻道或許受到了監聽,因此麗薇才會如此謹慎。如此看來她說的那些情況不一定完全屬實,或許也只是掩人耳目的煙霧彈。

因此當陸兆興對他說帝國方面發布了二皇子修白·因加的訃告時他並不慌亂,只是讓手下的人繼續密切關註因加的騷動。

目前他們不能輕舉妄動,雲泆思索片刻後說:“今晚馬上啟程,記得不要讓消息傳出去。”

陸兆興說好,然後看著雲泆推門離開了指揮室,聞牧遠也在身後跟了出去。

他的神色有些覆雜,因為聞牧遠是聯盟目前擁有合法身份的實驗體中實力最強的。但他從未在戰場上展現過自己的蛇類形態,陸兆興不知道他的具體狀況,但周希是個明白人。

因著這事,周希把聞牧遠的“假期”又放得長了些,非常幹脆地讓他直接留在北境完成當下要緊的事。聞牧遠當然求之不得,欣然應下。

雲泆現在身上還是制式的軍裝,對接下來的行動來說有些不太方便。聞牧遠身上的情況也一樣,但他來得急沒帶多餘的衣服,於是雲泆麻煩軍部後勤送了一套新的作戰服到他那。

二人走進臥室時好巧不巧又撞上了謝一淮,他此時已整裝待發,看向聞牧遠的時候帶了點看好戲的意味:“餵,你怎麽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聞言,聞牧遠的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踏出兩步後直接關上了雲泆房間的門,徒留謝一淮一個人在外面對著門板跳腳。

雲泆將床上的作戰服遞給聞牧遠,他的神色還有些恍然,但比起剛才在指揮室已經好上了不少。

縱使已有緩沖,他還是需要時間緩解。孟思蘭和藹的臉在雲泆面前劃過,下一秒聞牧遠撫上他臉頰的手打斷了漂浮不定的思維。

“別想了,”聞牧遠靠近在他眉心吻了吻,“有什麽難受的地方,你可以當面向他討要一個答案。”

雲泆擡起眼來看他,烏亮的眼睛裏難得帶上一點茫然。

他知道聞牧遠在哄自己,也知道自己眼下的糾結根本是無用功。撥開那些多餘的、拖拽著他的情緒,雲泆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不過是消滅造神計劃。

“我知道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他的上身往前傾倒,手臂環住了聞牧遠。

一點溫熱的氣息噴灑,盡數被作戰服的布料擋在外面。雲泆換作戰服也不忘把聞牧遠的蛇鱗塞進胸前的口袋,因此這會兒硬挺的蛇鱗直直抵上了聞牧遠的心口。

“我有預感,這次或許不會那麽順利,”雲泆低聲說,“你要小心。”

溫情流轉,聞牧遠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他回應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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